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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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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的保健室隔間,靜謐無聲,時間仿佛忘記流動。

冬花怔怔地睜大了雙眼,徹透的眼底倒映出近在咫尺的紅瞳影子。太近,靠得太近,呼吸絲絲縷縷地交|纏到一起,唇上還覆著他的體溫。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和他拉開距離,然而身體根本聽不動使喚,依舊力不從心地呆滯在原地。

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,長睫刷到了赤司的眼瞼。他吃癢,卻沒移開目光,唇上好像壓著一塊軟甜的和果子,含進口中就能融化似的,少女氣息若即若離地浮在鼻端。這是自Winter Cup之後,他們距離最近的一次。

他的運動神經要比冬花發達太多,幾秒鐘之後就輕巧地往後一退,同時抿了抿嘴唇,好像是讓將那甜氣保存時間更長一些,他輕聲道歉:“抱歉,冬花,是我唐突了。”

冬花沒有回答他,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,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,沒有動。

“……冬花?”

少女仿佛一尊過於生動的雕塑,連睫毛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。

赤司沈默半晌,又傾身湊過去打量她的神色:“冬花,不舒——”

“啊——!”冬花這次終於有了反應,她眼珠一轉,好像終於充上電的機器人一樣猛地回過神來,她看著少年觸手可及的眉眼,立刻慌慌張張地後退,然而卻沒想到保健室的床都窄得過分,她這一錯,身體的大半部分直接漏到床沿之外,眼看就要失去平衡掉下去。

“冬花!”赤司眼疾手快地撈住她的腰,兩手合抱,將她重新抱上|床面,然而還沒松一口氣,他卻看到少女喃喃掀動的口唇,仿佛是在自語些什麽,他頓了頓,彎下腰去聽,“什麽?”

“我說,”冬花僵硬著身子,一字一句地說,“謝謝赤司同學,還有——你、的、手。”

最後幾個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。

赤司在她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,他頂著少女憤憤的註視,表情微妙地把手從按在她腰下兩寸的地方抽了回來:“……咳,抱歉。”

大概是因為這具身體實在是和她過於親密了,剛剛他居然還沒覺察這動作不對……

冬花臉上已經浮上一層鮮活的粉氣,她直接翻身下床,快速彎身穿上了鞋,站起身之後對他利落地鞠了一躬,語速也遠比平常快:“今天很感謝赤司同學送我來這裏,我還有事,就先不做陪……了。”

冬花微微皺起眉頭,狐疑地看著他突然撇過去的頭和泛紅的耳尖: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?”

“在你睡覺的時候,我幫你測了體溫——是老式腋下|體溫計。”赤司以一種盡量委婉的方式表達。

而冬花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她一卡一卡地低下頭,然後果不其然又目瞪口呆地發現,自己的襯衫扣子居然已經不知不覺間開了好幾顆!冬天她也沒有在襯衫裏面加內襯的習慣,也就是說——

冬花一邊手速飛快地系扣子,一邊羞窘地咬住了下唇,匆匆整理好儀容之後,留下一句“再見”就直接轉身跑出了保健室。

赤司手裏握著還剩半邊耳鏈的盒子,白玉一般的臉頰已經泛起一片緋紅,他聽著少女噠噠噠逐漸離開的腳步聲,以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,最後還是捂著臉嘆了口氣。

冬花連叫司機來接的時間都沒等,走出洛山之後,急匆匆叫了輛出租車就回了家。

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飯之後,冬花回到房間,身心俱疲地泡進了浴缸裏。熱水將她整個輕柔地包裹起來,柑橘味的入浴劑融在水中,散發出濃郁的清甜氣味,冬花試圖閉目養神一會,然而心底的躁意卻讓她閉不上眼睛,翻來覆去幾次,她“嘖”了一聲,認命地拿起浴缸邊小櫃子上的手機。

恰好的,她剛解了鎖,手機便是一震,Line跳出紅點。

【明石:前輩,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?】

冬花手指頓了頓,隨後點了進去,她本意也是像用網絡上亂七八糟的消息麻痹一下神經,轉移註意力的話,向後輩傳授將棋似乎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。

【冬花:在,請問有什麽事嗎?】

對方應該是一直拿著手機等回覆,幾乎是秒回。

【明石:不過抱歉的是,我要傾訴的並不是將棋上的瓶頸,而是我的私人生活,可以嗎?】

【明石:因為和西園寺前輩素未謀面,所以傾訴起來可能會比朝夕相處的同學來得更輕松一些,不願意看的話,姑且把手機放到一邊吧。】

【冬花:當然可以,還請說吧。】

明石的煩惱其實很普遍,簡直就像每個青春期少女都會遇到的情感糾結,暗戀的男孩子總是和其他女孩走得很近之類的。冬花日常開導安慰園子,對於情感類題應對十分靈敏,當即認真而耐心地開導了她一通。

【明石:這樣啊……我好多了,謝謝西園寺前輩。】

【明石:前輩有什麽心事嗎?也可以一樣把我當成樹洞盡情發|洩的,反正我們沒見過面,而且將來也不會見面,不是嗎?】

冬花手一抖,差點把手機掉進浴缸裏,雖然知道對方只是一句禮尚往來的客氣話,但冬花還是覺得自己像是被隔著網線窺破了心理,有種莫名其妙的微妙感。她頓了頓打算拒絕,然而手指卻一直懸在鍵盤上方,半晌,指尖終於落到鍵盤上時,對話框裏卻鬼使神差地出現了:【如果你願意聽的話,那就太好了。】

【冬花:不過不是我,而是我一個朋友,是她最近碰到的事情。】

【明石:願聞其詳。】

回覆很快,似乎沒有起疑。

冬花抿了抿嘴唇,開始慢慢打字,正如明石所說的,她們兩個素未謀面,可能將來某天走在大街上,面對面都不會認識,傾訴起心事來的確十分穩妥,不過就算是對著這位陌生後輩,冬花也依舊將事情的明顯之處一再弱化,模糊化。

【冬花:其實是我的朋友H子,她和她的男朋友S君感情很好,非常好,不過某一天,S君突然因為某種不可抗力的原因離開了,並且再也不會回來。】

【冬花:這時候H子又碰到了另一個男生A君,A君對H子她,嗯……抱有一定好感,並且明確表現了出來,所以H子最近很苦惱。】

發出去之後冬花就後悔了,她寫了幾年輕小說,居然連一件事都講不好,隱去關鍵之後,整件事看起來有種邏輯欠缺的莫名其妙。她抿了抿嘴唇,看著信息條旁邊的「已讀」,思慮著現在該不該撤回。

【明石:H子是在苦惱什麽,該不該接受A君嗎?】

【冬花:呃,我想她不是在糾結這個,她和S君的感情真的很好,對A君應該沒有抱著該不該接受的心。】

這次對面沒有秒回,而是等上了一會。

【明石:我不這樣認為哦,如果H子一心只想著S君的話,那麽對A君幹脆利落地拒絕就好了。】

【明石:既然有苦惱的成分,那麽H子對A君也有感覺的吧?H子她一再向前輩你強調“和S君感情很好”,到底是在陳述事實,還是催眠自己,或者是二者都有呢?】

新發來的兩條消息近乎刺眼,雖然還是規規矩矩地用著敬語,卻有一種叫人無法反駁的尖銳,她心緒雜亂無章,指尖動了動卻打不出一個字,冬花咬了咬下唇,臉上是極度的茫然。

雖然她一直逃避,不願意承認,但明石的一番話仿佛當頭一棒,也像撕破自欺欺人窗戶紙的一只手,刺眼的光突然照進來,把她從一廂情願的夢裏毫不留情地叫醒。

冰天雪地裏溫暖的身體和不厭其煩在耳邊重覆的話語,生病時流水般送來的名貴補品,一直在她身後溫暖又專註的註視,還有今天,拍賣會上一眼就想到她的首飾,特意叫家裏送來的粥……細細想來,居然有這麽多了,像是無聲的雨絲,在她回過神來時,已經溫和地將她包裹住,耐心地融化她緊閉的心房。

冬花無措地攥了攥手機。

她對他,真的沒有半點感情嗎?

她一直沒有回,對方也沒有催促,冬花目光滯澀,慢慢挪動手指打下回覆:【或許,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吧。】

對面很快回過來。

【明石:是這樣嗎?那麽搞清楚之後,H子就可以豁然開朗了吧。】

這次冬花沒有確切地回答,而是轉移話題一樣,自顧自問了句別的。

【冬花:明石さん,人們常說的,要忘記一個人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啟新戀情——是真的嗎?】

坐在書桌前的赤司征十郎手指一頓,目光在「忘記」兩個字上轉過,他迅速而敏銳地覺察出什麽。

【明石:只在刻意忘記前一段感情的前提下成立吧?我是這樣認為的。】

這次她回覆的時間更長,赤司幹脆放下手中的鋼筆,摘下防藍光眼鏡,揉著額角等她的回覆。

分針整整走了一格,手機才恍然震動起來,他立刻偏頭去看。

【冬花:是這樣啊,據我所知,H子不想忘記S君,相反的,她還想記住S君五十年一百年。】

原來是這樣,只是這樣……赤司突然明白了她一再擰巴的態度和對他的逃避,原來她只是害怕,接受自己之後會忘記那個人。

唇邊不自覺勾起溫和的淺淡笑意,他揚睫看向書桌上擺放的照片,裏面的少女正伸手壓住被風吹起來的長發,歪頭對鏡頭露出甜蜜的笑容——這還真是,相當「冬花」式的糾結理由啊。

【冬花:因為S君實在是,太孤獨了,每個人都在等A君回來,好像S君是一個不該出現的存在,但他對H子來說,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、也最重要的。他的退場難道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情嗎?我想不通。】

【明石:我想,S君在碰到H子之後,也已經沒有那麽孤獨了吧,H子的陪伴對S君來說,同樣也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、最重要的。】

【明石:H子和A君還是好好談一談比較好,A君或許並沒有要取代S君的意思,他想要的,是H子的註視和陪伴也說不定?隨口一猜,別在意。】

【明石:而且H子沒有必要糾結什麽,對A君也有好感,不是件有負罪感的事情,想要懷念S君五十年一百年,那就去懷念五十年一百年,因為這本身就不沖突。】

【明石:H子只要做H子想做的事就好。】

冬花感覺眼眶湧上來一陣陣止不住的酸澀,屏幕上的小字也在視野裏模糊,她抽了抽鼻子,眨去眼前的朦朧霧氣之後,抿著嘴唇準備鄭重地打下道謝的話語。

就在這時,對方突然又發過來一條信息。

是一張表情貼圖,毛絨絨的棕色大熊笑瞇瞇的,正對她做出擁抱的姿勢,牠嘴邊還有一個小對話框,寫著“沒關系”。

眼淚就這樣措不及防滑落,冬花趴在浴缸邊,終於泣不成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裏面花崽給披的小馬甲們不用解碼了吧,她給自己裹得嚴實一點哈哈,沒有用Fuyuka的F,而是取了單字「花」Hana的H

俺俺:論表情貼圖的正確用法

評論區涼涼的,我的心也涼涼的,流的眼淚也是涼涼的【卑微註視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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